我是一条蜿蜒于关山脊梁之上的路,千年陇山的云舒云卷是我亘古的幕布,无数旅人的足音与叹息是我最深的记忆。从古道羊肠到现代通衢,我的每一寸肌理都镌刻着时代的年轮,每一道沟痕都蕴藏着动人的故事。而最令我灵魂颤动的,是一代代养路人用生命与热望为我注入的魂魄。
最初的记忆里,我不过是峭壁间一道纤弱的羊肠。我凝望着商旅踏过我嶙峋的脊骨匆匆赶路,聆听着僧人的木鱼声在幽谷间回响如梵唱。“日落前须过关山,否则恐遭风雪阻。” 这古老的箴言,是每个过客心头沉甸甸的铁律。这里是陕甘宁血脉交汇之地,亦是丝路古道上不灭的驿站。每当夜色四合,我便守望着山腰间避风处升起的点点篝火,如同散落的星辰,听他们低语着远方的故事,直至月华漫过苍茫的山巅。
1978年,我被命名为304省道,命运从此转折。孟台道班二十五位年轻的养路工,将青春钉在了海拔2640米的绝顶之上。彼时的我,虽冠以省道之名,却依旧是砂石盘桓的险途。十九道急弯如命运之蛇缠绕山脊,每一次回旋都是对生命的叩问。这里被称作“七最”险境——纵坡超长、弯道最急、回头线密集、海拔至高、冰封期绵长、雨雾终年不散、事故频发如魇。
展开剩余75%我目睹着这群年轻的生命,在严酷的天地间坚守。零下二十五度的凛冽寒风中,他们以血肉之躯对抗风雪,垒土筑堰,疏通边沟,疏导水流,破除坚冰。秋冬时节,为护送第一班车启程,他们常在凌晨四点半的浓黑中起身,跋涉至险要之处,扫雪、撒料、推车、垫木……情急时,甚至毫不犹豫地将御寒的棉衣塞入打滑的车轮之下。直至最末一班车安然驶过,万籁俱寂的深夜,才收拢疲惫的身影。
1991年春天,18岁的秦龙从父亲手中接过那柄铁锨,掌心感受着父辈的余温与嘱托的重量。“养路很苦,也自有滋味,好好干吧!”父亲朴素的话语,像一粒种子落入年轻的心田,等待岁月的浇灌方能参透其深意。
我见证着他在日常养护的尘土里、在翻浆泥泞的搏斗中、在油路修补的炙热旁摸爬滚打。初时,为不负使命,他白天虔诚求教于老师傅,夜晚则埋头于专业书籍的微光中。那个年代,机械是稀罕物,道班唯一的“铁牛”是一台脾气倔强的手扶拖拉机。正是这“老伙计”,点燃了他对机械的无限痴迷。为钻研技艺,他常常在油污与图纸间沉浸至深夜。几年光阴,凝结成近三万字的学习笔记,他成了道班众人信赖的机械“神医”。
此时,变革悄然萌动。我看见压路机沉稳的步伐取代了石碾的喘息,冲击镐有力的脉动替代了十字镐的挥舞,洒水车均匀的雨幕覆盖了洒水壶的挥洒,拌合楼的轰鸣终结了炒砂盘的辛劳。公路养护,掀开了科学化、机械化崭新的一页。
2004年,国家重笔描绘省道S304线的蓝图,一个崭新的纪元降临。当2825米长的关山隧道洞穿千年岩壁的瞬间,我仿佛聆听到陇山一声悠长而深沉的叹息。横亘的天堑,终化作联通山河的血脉。
2021年,历史性的一刻如约而至——G8513天平高速这条现代化的钢铁巨龙,凌空飞架于山峦之巅!它宣告华亭市昂首迈入高速时代,也标志着平凉市“县县通高速”的宏愿更进一步。曾经的道班旧址,或许已被崭新的路面温柔覆盖,但那些浸透汗水的岁月,那些滚烫的故事与赤诚,早已如星辰般,永恒地镌刻进脚下这片深情的土地。
如今,我凝望着新一代的养路人,在这片滚烫的热土上奔忙。成长于改革开放丰饶年代的90后,作为第三代公路人,已坚定地踏上了养护一线。他们之中,不乏昔日养路工的后裔,再次从父辈手中接过沉甸甸的工具,在平凡的岗位上,默默续写着那条未尽的、守护的路。
每当星河低垂,万籁俱寂,我仰望深邃的夜空,那些远去的身影便如星光般清晰浮现。从手胼足胝的原始劳作,到机械轰鸣的时代强音,再到如今智能养护的精准脉动,养护的方式日新月异,然而,那守护平安、畅通万家的初心,从未更改,亦永不褪色。一条条公路如同大地奔涌的血脉,在这片古老而年轻的土地上延伸不息,承载着万家灯火的温暖期盼,驶向更辽阔的远方。
关山巍峨依旧,守护的精神薪火相传。从砂石蜿蜒到高速坦途,从人力肩挑到智能臂展,我的生命轨迹始终与这片土地紧密相连,同频共振。我曾是阻隔天地的险隘,今已化为连接世界的津梁。那些年,一代代养路人,用最绚烂的青春与最滚烫的热血,在这片山河间谱写了最壮丽的生命诗篇。时光流转,沧海桑田,唯有那抹跃动的橘色身影,如同大地之上不熄的火焰,永远守护着这关山的苍茫,这道路的悠长。
来 源 | 华亭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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